“惜春只怕春归去，多插瓶花在处安”。

展期：2021年3月20日-6月13日

地点：常州博物馆三楼现代艺术馆

“春花烂漫——瓷器中的花草世界”正在常州博物馆三楼现代艺术馆展出。其中的“瓶花清供”单元激起了观众对中式插花艺术的好奇。

清张城《花卉盆景图轴》常州博物馆藏

中式插花的关键词为“花器对半”，花器与花卉同等重要。明代以后，瓶成为主要的插花容器，因此，瓶花成为中式插花的代名词。张谦德在《瓶花谱》提到:

“凡插贮花,先须择瓶。”袁宏道在《瓶史》中有言：“养花瓶亦须精良。譬如玉环、飞燕，不可置之茅茨；”插花之瓶好比美人之居，金屋方能藏娇，国艳天葩只有精雅的瓶器才能与之相配。

清 郎世宁《瓶花图》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瓶器的作用不仅在于贮水养花、侍奉花神，其本身的形态、大小、釉色、质地和纹饰等，与所侍花草和周围空间相映成辉，一齐构造出一个清疏淡远又生机勃然的审美场域。

徐文治瓶花作品

李渔在《闲情偶寄》中探讨了瓶器的质地，他认为“瓶以磁者为佳，养花之水清而难浊，且无铜腥气也。”张谦德在《瓶花谱》也提出了对容器材质的要求，“贵磁、铜，贱金、银，尚清雅也。”（磁为瓷）瓷器因其物理性优势和清雅的外观，成为花瓶的主流选择。

明陈洪绶《冰壶秋色图》伦敦大英博物馆藏 

瓷瓶是花神栖居的精舍，也是文人摩挲叹赏的珍宝。在本次瓷器展中精选了六件馆藏珍贵瓷瓶，一一探讨其窑口、釉色和形制等，以及它们所属的瓷器类别在瓶花艺术中的审美功能。

【一】

清光绪霁蓝釉描金赏瓶

清光绪霁蓝釉描金赏瓶常州博物馆藏

 

张雨绮柏林电影节“中国风”战袍的灵感正是来自于霁蓝釉描金赏瓶，锦缎华美，轮廓曼妙，一袭华服加身的她美成了一尊瓷器。

【作品解析】

Q1：何谓赏瓶？

赏瓶，顾名思义，为皇帝赏赐给有功之臣的瓷瓶。造型特点为撇口，细长颈，溜肩，圆腹，圈足，赏瓶可作花器。底盘稳重，不易倾倒。腹部饱满，有益容水。

孔小瑜《清供图》

用御赐之瓶供国色天香，尊贵无双

吴永刚插花作品天青赏瓶配蔷薇

（图片来自吴永刚著《花间世》）

身居庙堂的士人永远有着一颗林泉之心，瓶花寄托着他们对云隐自然的向往。赏瓶中插入一整根姿态天然的树干，一枝娇态可掬的蔷薇从中绽开，“虽由人作，宛自天开”。这件插花作品为文人空间带来了几分的野趣，好似山野花草、林泉丘壑就在咫尺之间。

Q2：何谓霁蓝釉描金？

“霁，雨止也”霁蓝，为雨过天晴后碧空的颜色。霁蓝釉，又称“积蓝”或“祭蓝”，色泽静穆深亮，釉面凝厚匀净，如深海般幽邃不可测，亦如蓝宝石，在漫长的暗夜里，静默地散发光辉。

明清时期，霁蓝釉瓷器因色泽庄严而被选为宫廷祭器。除祭祀外，霁蓝釉还可作花器，将其摆放在厅堂，屋舍立刻熠熠生辉。

清朗仕宁《弘历雪景行乐图》局部故宫博物院藏

乾隆身后的厅堂里摆放着一件霁蓝釉花瓶，花瓶中的寒梅枝逸横斜。蓝瓶白花的对比显得洁净清贵。瓶花虽被放置在后景，却泛着幽光，吸引着观者的目光。霁蓝釉色彩肃穆，颇具皇家威仪；寒梅洁白傲然，有耿耿冰玉之姿。

描金是金彩装饰方法之一，清代的描金是将金粉融入胶水中，再加入铅粉，用毛笔蘸后在瓷器上描绘。在霁蓝釉上描金，如锦上添花，富丽堂皇。霁蓝釉描金瓶适合宫廷插花，用以彰显皇家富贵。

【二】

北宋定窑系白瓷盘口瓶

北宋定窑系白瓷盘口瓶常州博物馆藏

胎体轻薄，釉色白中微泛青，施釉不及底。盘口，短颈，溜肩，鼓腹下敛，假圈足内墙外撇，砂底有旋胎纹一圈。器型保持了唐代丰满、圆润的风格，是北宋时期定窑系上品。

【作品解析】

Q1：何谓盘口瓶？ 

顾名思义，瓶口呈盘状。短颈、溜肩、圆腹下敛、圈足。展出的这件北宋定窑白瓷盘口瓶延续了唐代丰满圆润的风格，身姿若丰腴美人。盘状的瓶口在视觉上能容纳住牡丹和莲花等大型花卉，口大如盘，其势益张。

明陈洪绶《桐下授教图》局部

盘口与大片莲叶交相呼应，大气端庄。

Q2：何谓定窑白瓷？

定窑位于今河北省保定市曲阳县涧磁村及东西燕山村（古称定州）。定窑为宋代五窑之一，以烧制胎质细腻、胎体轻薄的白瓷出名。

北宋定窑白瓷盘口梅瓶常州博物馆藏

定窑白瓷有“天下第一白”的美誉。其白中泛着米黄，如象牙之色，又如“碧天秋月，晨雪凝乳，聚之白中藏绚，动之顾盼生姿”。

北宋定窑系白瓷盘口瓶局部

定窑之白，并非刺目的直白，而是柔和的、富有层次的暖白，平淡天真又留有余韵，充满温润恬静的东方气质。

袁宏道在瓶史中有言，“官、哥、象、定等窑,细媚滋润,皆花神之精舍也。”定瓷是上等的花器，与各色花卉相配都能相得益彰，李葬在《山庵》里说“花梨架子定花瓶，一朵红梅对忏灯。”梅花在白定瓷的映衬下喷芳吐艳，梅花红如烈焰，定瓷光素如雪。红与白的对比更衬梅之傲骨。

清代女诗人骆绮兰在《素心兰》中写道，“我见不忍折，移裁白定瓷。置之几案边,静对觉相宜。”在她心目中，素净的定瓷与巧沁的兰花十分相配，将瓶花放置于几案边，幽静怡然。

【三】

清青瓷开片双耳瓶

清青瓷开片双耳瓶常州博物馆藏

【作品解析】

Q1： 何谓双耳瓶？

颈部两侧饰对称双耳，为双耳瓶。“此釜之耳，在旁可举”，耳的设置初为提举或携带之用。展品的双耳为套环耳，给静止的瓷器增添了动势。

《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屏•持表对菊轴》故宫博物院藏

这件瓶花作品是器型与插花造型相称的典范。白粉黄三色菊花在印花白瓷双耳瓶中争相开放。双耳瓶挺秀瘦巧，几裹菊花呈团状，如水晶球。左右双耳的设计使瓷瓶灵动起来，也使得长势葱郁的菊花植株与细长的瓷器颈部间在视觉上更为平稳。

Q2： 何谓青瓷开片？

青瓷指施青色釉的瓷器。“明月染春水，千峰翠色来。”这句诗道尽了青瓷的釉色之美。“道是渠侬不好事，青瓷瓶插紫薇花” ，青与紫，一个莹润，一个俏丽，釉色与花色的搭配和谐互衬。

青瓷六棱瓶插玉兰、碧桃与山茶

（图片取自孙可、李响著《中国插花简史》）

静观这幅插花作品，脑中浮现四个字——“雪肌玉颜”。青瓷出尘，如天上玉泉，其仙水滋养润泽着玉兰、碧桃与山茶，才使得这些鲜花出落得冰清玉洁。

开片是青瓷的装饰手法。“瓷器有纹者，谓之开片。”开片是瓷器釉面的开裂现象，本是缺陷，却意外造就了巧夺天工的美感。碎纹使浅湖般的青色釉面起了波澜，又如冬日冰封的湖面上出现了裂痕。

清青瓷开片双耳瓶局部

清张为邦《岁朝图轴》

画中的青瓷上布满了细长的浅纹，如丝如絮，光影婆娑。瓷瓶不再是一件素色的器物，它鲜活了起来，如同瓶中的鲜花会枯萎，它亦会老化和破碎。残缺，是天趣。

【四】

元青白瓷双耳瓶

元青白瓷双耳瓶常州博物馆藏

常玉《瓶菊》

常玉笔下的花瓶在器型上与展品十分相似，凹凸有致，S型双耳有攀援之势。

【作品解析】

Q：何谓青白瓷？

青白瓷，为宋代景德镇工匠创烧，又称“影青”、“隐青”,为青瓷的一种，其釉色青中显白，白里透青，晶莹润泽，如冰似玉。清人蓝浦在《景德镇陶录》中用“光致茂美”一词评价青白瓷。

元青白瓷双耳瓶局部

青白瓷的兴起与文人“尚玉”有关。其青白如玉、温润如玉，因此被称之为“饶玉”。“玉，温润而泽，仁也。”青白瓷，清莹冲澹，载有玉德。青白瓷花器深受文人喜爱，适合作书斋陈设，插上几支花，满室清香。

【五】

元磁州窑黑褐彩开光喜鹊登梅图梅瓶

元磁州窑黑褐彩开光喜鹊登梅图梅瓶常州博物馆藏

【作品解析】

Q1： 何谓梅瓶？

答：细口，短颈，丰肩，瘦胫，圈足，“口径之小仅与梅之瘦骨相称”，故被称为梅瓶。

梅瓶常见形态

梅瓶最初为酒器又称经瓶，明代以后，经文人推崇，梅瓶逐渐演变为插花弄影之器。因其体态优美，上丰满下纤细，被誉为“天下第一器”。

清朗仕宁《午瑞图》故宫博物院藏

朗仕宁笔下的青瓷梅瓶与展品形态相似，瓶里木槿、蜀葵、榴花、马蔺叶和艾草鳞次簇插，高低互衬，枢密有致，配上梅瓶俏丽曼妙的线条，充满了韵律。

Q2：何为磁州窑？

磁州窑位于今河北邯郸地区，为古代北方最大窑系，是中国民间陶瓷窑系的代表。燕赵之地以其质朴雄浑的乡土民风，孕育出粗犷豪放的磁州窑。

白地黑花，是磁州窑最经典的装饰手法之一。以牛乳色为底，用黑彩简笔写意绘出世间万物、神话传说和风土人情。

元磁州窑梅瓶常州博物馆藏

图示开光内花纹为“林和靖爱梅”，来源于“梅妻鹤子”这一千古佳话。

粗犷的磁州窑能否用来插花？常玉大师为我们作了绝妙的搭配。

常玉《磁州窑瓶內的白莲》

常玉笔下的磁州窑与展品有异曲同工之妙，白底黑彩，连同花叶组成一片黑白化境。纹饰由简介的几何线构成，配上寥寥两束荷叶荷苞和一朵盛开的白莲，清冽旷古，遗世独立。

安生：侍花人 插花作品

乍眼望去，褐彩纹饰仿佛与山野老树交融在一起，纹饰交错，树枝纵横。褐为土地与树根之色，是回归本源的初色。在这古拙苍浑中开出了娇嫩韶秀的花朵，瓷器上也绘有抽象的花卉纹。几朵鲜花就送来了春日带着泥土味的碧绿色芳香，几笔黑褐色圆弧线就呈现出花朵的饱满和盎然开放。磁州窑的釉色与纹饰反映了民间百姓的朴拙审美，植根于大地，取材于自然，是“大巧若拙”的完美诠释。

Q3：何谓开光？

开光，是瓷器传统装饰手法之一。“先施圈阑，内绘花纹，外填色釉或锦文者。”在器物中留出菱形、心形、扇形、桃形等形状的空间，并画出边框，在空间内绘制山水、人物、花鸟等图案。相当于建筑上开了一扇窗，窗里是另外一番风景。开光增添了瓷器的深度和层次，也突出了主题。

开光内用中国画手法写意描绘了喜鹊登梅这一主题。

清青花开光秋葵纹瓶常州博物馆藏

开光内是奇石花卉，外是冰裂白梅，仿佛是冰天雪地里掀开一处春色。

【六】

清乾隆青花三多纹瓶

清乾隆青花三多纹瓶常州博物馆藏

圆唇，口微侈，溜肩，最大径在肩部，矮圈足。胎质细腻，釉色白中泛青，青花发色浓艳，圈足底露胎。口沿下为青花双圈，颈部饰一周蕉叶纹，其下饰一周连续回纹，肩部饰一周如意纹，腹部饰有石榴、佛手和桃子三组花卉，下腹部饰一组变形花草纹和蕉叶纹，近圈足处为青花双圈。

【作品解析】

Q1: 何谓青花？

“以深浅数种之青色交绘成文，谓之青花”。周杰伦的《青花瓷》响遍大江南北，全国人民记住了“天青色等烟雨，而我在等你”的浪漫。但青花瓷的颜色与天青色完全不是一回事。天青色是柴窑之色，取自柴世宗（五代十国后周皇帝）批语: “雨过天青云破处，者般颜色作将来”。

青花瓷发色秾艳，根据青料的不同，会出现青翠、淡青和蓝紫等呈色。白地青花，幽靓而雅洁。

展厅实景润龙陈勇胜/摄

在展的清乾隆青花花卉纹瓶釉色艳丽幽深，将佛手衬托得愈发娇黄。

吕大卫《青花雅韵》

从17-18世纪，以青花瓷为代表的中国风(chinoiserie)曾风靡欧洲，唤起了无数西方人的东方绮梦。青花瓷清肌玉骨，蓝白色的搭配清新明净，有舒心润目的效果，深受欧洲上层阶级的追捧。

Chinoiserie风室内设计

（ins：degournay）

设计师用青花瓷、山水壁纸和蝴蝶兰构造了一个明澈丽洁的蓝白世界。

欧洲人喜用青花瓷作花瓶、酒器和餐具等。青花瓷与瓶中花，是来自东方瓷国和大自然的馈赠，这些至美之物与浪漫旖旎的欧式风格相碰撞，化作一帘神秘唯美的梦境。

青花瓷和牡丹都为中国风物，但是在欧洲人手里，却弥漫出了凡尔赛的奢靡风情。

参考文献：

[1]陈士龙,沈泓.历代瓷器收藏与鉴赏[M].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, 2015.

[2]孙可，李响.中国插花简史[M].商务印书馆, 2018.

[3]吴永刚.花间世：中式古典插花[M].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, 2020.

[4]许之衡,杜斌.饮流斋说瓷[M].中华书局, 2012.

[5]张谦德,袁宏道.瓶花谱.瓶史[M].中华书局, 2012.